Chapter02-躲不過的是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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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天前,巴勒摩港口。
海風夾帶著潮濕的水氣吹到了岸上,幾棵種在岸上街道的樹因為到了冬季而沒了蟲鳴聲。在這寂靜且空無一人的夜晚,被撕得粉碎的月光映著一地彎曲的影子,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,彷彿有什麼正潛藏在裡頭窺伺著一切動靜。
在這般家家戶戶都熄了燈的時間,有兩道人影從空船的甲板上跳了地面下來。
「……猜錯了?」
最先跳下的紅髮青年站在原地,眼底流露出了幾分納悶,開口就是這麼一句。
而他身旁的年輕人卻像是沒聽進去似的,反而杵在那陷入了思考,直到肩膀被按住了後才回過神,眼帶笑意地說道:「不,阿諾德的情報不會出錯的。」
被如此肯定的語氣反駁的紅髮青年挑起了眉,「那你怎麼解釋現在的情形?」
戴著帽子的年輕人沒有立即回答,只是自顧自的沉思了起來,一旁的紅髮青年也很配合地沒有說話打擾,不一會兒,年輕人驀然抬起了頭,臉龐彷彿被夜色渲染而蒙上了些許陰影,但唯獨掩蓋不住那雙眼睛裡的神采。
他一邊推敲著答案,一邊說道:「有沒有可能他們乘上別艘船跑了?在這裡交易的貨物不一定得在這裡收不是?」
紅髮青年的臉色唰地沉了下來。確實很有可能,只是若是沒被提出這個可能性的話,他實在想不到,對方會光明正大在眾人的眼皮底下進行非法交易,當下不由得多了幾分懊惱。
「別在意,G,現在還來得及。」
聽著這像是安慰的話語,半分也沒有安心下來的G側過頭,看著那將顯眼的金髮塞到耳後,年約十八、九歲的青年,忍不住想嘆氣。如果事情真這麼簡單的話,一開始就不會讓人跑了,只是,他也清楚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是什麼性格,會這麼說大抵還是有幾分把握吧。
返回旅館後,兩人在油燈的光亮下把地圖攤開。
在昏暗的視線裡,持筆的紅髮青年瞇眼盯著桌上的紙,橘紅色的光映得他側臉上的刺青更加鮮艷,如同油燈裡的火焰在臉上燃燒著,他提起筆,在地圖上的幾個地方畫上了圈,出聲,「有可能的大概就這些了,我想不到有什麼刪減的辦法。」
對於唯一缺的就是人手的兩人來說,現在最迫切地就是找出機率最高的地點埋伏,只是在這被大海環繞的西西里島上,想在眾多的漁港或商用港中找到一艘船談何容易,更別提他們最終的目的是劫貨。
金髮青年思忖了一會兒,雙手握住了桌緣一壓,「我記得Mannaro前段時間在內鬥,衝突地點是在……Messina(摩西拿)附近?」
這話的意思?
G挑眉,不出幾秒便理解了金髮青年想表達的是什麼,並且抓住了癥結點。
說起Mannaro家族,就不得不提起那位首領的才智與手腕,在短短的十年內,不但坐穩了黑手黨界的前幾位,所佔據的勢力更是被其他家族忌憚著,只是這樣一個掌握全權的位子,又怎能不讓人眼紅?這次的內鬥便是為了首領之位而挑起的戰爭。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,為了取得勝利而緊急採買大量的武器也不是沒有可能。
想到這裡,G就更加仔細地看著地圖了,目光像是要將紙張看出一個洞似的熱烈,不久,斂眸說道:「所以說,Giotto,你覺得他們會將船往東邊開?」
金髮青年也不否認,只是用白皙的食指在地圖上比劃了一下道:「這樣刪減之後,就只剩下這裡和這裡,一共兩處,正好一人一邊?」
雖說單槍匹馬的劫貨聽起來是件天方夜譚的事,但兩人的臉上卻一點自覺也沒有。見到這麼快就下了決定的青梅竹馬,G的眼底不禁浮起了一絲納悶,「你就這麼確定?有什麼把握嗎?」
「沒有,只是直覺罷了。」Giotto笑著給出了回答,接著將手指從地圖上收回,不著痕跡地瞥了眼G那沾惹了些許塵埃的白色襯衫,表情倒是沒有語氣裡的玩笑意味。
G嘆氣,若是平常人聽了這個答案,大概只會抱持著嗤笑的心態吧,但對於可以說是最理解Giotto的思想中心的G來說,這句話的意思他再清楚也不過了,稍微沉默了一會兒後,他突然像是要說服自己般的低喃著,「……直覺。好吧,直覺。」
即使心裡有著萬分的糾結,G還是選擇相信了多年來的友人,因為對方從未讓他失望過。更何況,這次冒險的劫貨行動要是能成功的話,不僅Vongola的後盾會變得更加強硬,還能夠順便挫挫Monmaro的銳氣,何樂而不為?
達成協議之後,兩人在旅店休息了一晚。
隔天早上,便分成兩路出發到預測的地點,按著計畫好的路線前進,最快的話能在載貨的船隻抵達港口前的前一晚趕上,對他們來說是再好也不過的機會了。
跟著商隊一路往東邊穿越過森林,連日的行程讓Giotto感到有些疲憊,但到底是正值年輕的時期,一到預測的地點,那煦煦落下的日光立即讓他恢復了一大半的精神,除了湛藍色的眼裡浮起的幾條血絲外,看起來還是神采奕奕的。
若是他的計算沒有出錯,距離那艘船抵達的時間還有整整一天。
Giotto皺眉,在心裡思考起接下來的應對方式,因此也就顧不上表情的僵硬了,只是一個勁的踩著修長的雙腿往前走,與路人的行人擦身而過。約過了幾分,才突然用力地眨了下眼,嘴角彎成了一個微笑,接著,氣場便像是改變了一樣柔和了起來。
他先是將頭上的帽子往下壓,似乎是想藉此遮掩住那一頭顯眼的金髮,不過效果倒是不怎麼好,之後,便舒緩了下那坐了幾天馬車的僵硬身體,特別是被路上的石子顛得有些酸痛的大腿。等到一連串的動作結束後,他伸手攔住一個往身旁走過的男人。
「抱歉,你知道港口該往哪走嗎?」
男人一愣,隨即笑著回答:「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了。」
見著那抹和善的微笑,Giotto也禮貌地回了一個笑容,並道了聲謝,不過倒是換得男人一個不在意的擺手。確認過路線無誤後,Giotto隨著逐漸往下的坡道走著,不久,一股屬於大海的味道夾雜著風撫過鼻腔間,也帶著幾分冷冽的寒意。
Giotto忍不住打了顫,這才發覺自己穿得過於單薄了,從袖子裡灌進的冷風彷彿纏上了肌膚,讓人覺得全身都冷冰冰的,硬撐了一陣子後,才敗下陣來將袖扣繫上,並加快了走路的速度以暖和身子,就這麼走到最底,那一望無際的海洋才終於映入了眼底。
抱著觀賞的心情,Giotto站在石階上凝望著海平面。
那模樣彷彿忘卻了身上所有的重擔,與享受著生活的旅人一樣,臉上泛起了好看的笑容,愜意的樣子讓偶然經過的少女忍不住多瞧了幾眼,只是本人卻像是沒有察覺一樣,一直到耳邊的髮絲被潮濕的海風吹動,他才有所反應地收回了視線。
不過經過這麼一停頓,本來就存在著的空腹感也就強烈了,附加的微微疼痛彷彿是在告誡著他,於是揉著額角,Giotto還是決定先將落腳處找好,再慢慢考慮接下來該怎麼行動。
結果才走沒幾步,一道人影突然橫衝直撞地擦過了他的身邊,讓他被撞得差點站不穩,但最後反倒是那人一聲驚呼便跌倒在地,吃痛地唉了幾聲。
「你沒事吧?」
一向被友人認為警戒心只是裝飾用的Giotto皺起眉,想也沒想地就把手伸了出去。
那人抬起頭,也沒說什麼就搭著手站了起身,一頭俐落的短髮雖是好看,但容貌偏偏讓人生不出半分好感,想著不該以貌取人的Giotto對他露出了善意的微笑,卻看見對方的視線死死地盯著他的手瞧。
雖然警戒心很低,但並不代表他傻到沒有危機意識。
見狀,Giotto立刻縮回了手,不著痕跡地利用角度擋住了戴著的戒指,動作自然的像是隨意的舉動似的。而對方也馬上收回了視線,只是那不懷好意的眼神看得Giotto有些無語。
……總有種不好的預感。
才剛這麼想完,Giotto就見到那人突然朝自己跨了一步,手上持著的東西在光線的反射下閃了一道銀光,接著筆直地朝他逼近,心底那抹不好的預感算是應驗了,他連忙側過身體朝著人多的地方跑去,本想著對方會就此打退堂鼓,結果卻是立刻追了起來。
不得已,他只好盡全力甩掉對方,否則在這裡動手只會引人注目。
就這麼跑了有一陣子後,Giotto才扶著牆喘口氣,後邊已經看不見那人的身影了,而周遭的景物也陌生了不少,他沿著巷子深入,才發現門窗都是緊閉的,而照下來的光線也不是十分充足,走道更是堆積了不少的雜物,看在他的眼裡簡直是天然的躲避處。
做出了決定的Giotto把帽子脫掉,隨手拋到了與這反方向的巷子口,接著繞過雜物走到一處堆著木桶和箱子的地方,正想移開木桶以便他躲藏時,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聲吆喝,然後像是連鎖反應似的,腳下突然踩到什麼東西而一滑。
「呃──」
整個人朝著地上倒下的金髮青年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抓,卻只碰到了木桶的邊緣,即使憑藉著他良好的反應力,終究還是躲不過跌倒的命運,覺得這一生還沒這麼狼狽過的Giotto跌坐在地上,無奈地看著旁邊的木桶接二連三的倒下,心下只有一陣無語。
正當他想起身收拾的時候,其中一道緊閉著的門忽然被打了開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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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──」
話一出口,兩人皆是一愣。
像是察覺到自己還坐在地上,金髮青年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接著一個俐落的動作站起身,但視線卻是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褐髮少年的臉。雖說他想催眠自己是多心了,但世上與自己如此相像的臉龐又能找得出幾個?
被這麼直白的目光盯著,就算是再遲鈍的人也該發現了,話雖如此,澤田綱吉……不,喬伊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突發的狀況。
若是他所想的是事實的話,那麼此時站在他面前的,便是那位傳說中的彭哥列一世,與他有著血緣關係的初代首領。在如此近距離之下,他滿腦子快只剩下空白了。
看著少年就這麼逕自地發起呆來,Giotto的表情有些微妙,也就收起了打量的眼神。確實,他們的確長得十分的相像,但輪廓終究還是有著差異的,對方雖然不是標準的東方臉型,但光憑第一眼還是能認出是非常明顯的東方人。
就在兩人各懷心思時,從街巷的轉角處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,聽起來似乎正朝著這邊接近,Giotto看了地上的一片狼藉,一時間有些猶豫不決。
而就在他猶豫的同時,喬伊很快地聯想到了目前的情況,立即皺起了眉。
(沒有時間考慮了……)
一步上前,少年冷不防地握住了Giotto的手腕,在那浮上不解的注視下,硬是將對方拉到了門內,然後關門栓上了鎖,不久後,方才在轉角吆喝的人經過了巷口,卻不知為何沒有朝這裡前進,讓原本有些緊張的兩人頓時鬆了一口氣。
算是解除了危機的Giotto轉過頭,雙眼看著褐髮的東方少年,微微一笑。
看到了明顯是對著自己的笑容後,喬伊反而有些愣神,對他而言,眼前的人的確是與他有著血緣關係的親人沒錯,但對Giotto來說,他卻只是初次見面的人,因此,他剛才救人的動作裡,實在包含了太多的訊息和可能性。
正當喬伊苦惱該怎麼蒙混過去時,Giotto忽然開口說道:「抱歉……外面那些東西是我弄亂的,等一下我會負責收拾。」
本來已經在心裡預備好接受質問的喬伊驀地愣住,下一秒才反應過來。
「不用了,我想我自己收就行了。倒是剛才……發生了什麼事嗎?」
在被黑手黨的洗禮過後,喬伊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遇上危險了,比方說,被敵方的家族襲擊什麼的……只是他卻是有些意外會在這個鎮上發生,畢竟這裡比起常有衝突的地區算是非常和平了。
而一提起這個,Giotto就像是吃了難以下嚥的食物般皺起了眉,但神情之中卻是無奈的成分要多,就連泛起的微笑也帶了幾分窘迫的味道,「沒什麼,只是遇上地痞流氓了,謝謝你幫我。」
喬伊:「……」
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答案的喬伊不禁汗顏。
出於某些原因,他實在無法想像眼前的一世被勒索的畫面會是什麼樣子,只能悄悄地安慰起自己,對方說不定是不方便透露才找了藉口。就在喬伊像隻鴕鳥似的想著時,Giotto突然瞇起了眼睛,然而視線卻是不偏不移地正對著他。
喬伊不自在地瞥了Giotto一眼,有些莫名其妙,「怎麼了嗎?」
Giotto裝作為難的樣子,清了清嗓,目光卻是帶著些許玩味,「不,只是覺得……我們看起來滿像的。」
什麼叫做該來的終究會來,如今喬伊算是深刻地體會到了。若是十五歲的他,現在大概只會惶然失措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吧。但對於待在首領之位已兩年之多的澤田綱吉來說,裝裝樣子還是可以的。
於是,學著Giotto的動作,他徹徹底底地將對方的臉看過了一遍,接著納悶著一張臉,說道:「……我也覺得很像,但我想我們應該沒有親戚關係才對?」
Giotto立刻開玩笑地道:「那說不定我們上輩子是雙胞胎?」
喬伊:「……」
就在喬伊很不給面子地保持沉默後,Giotto這才收起了打趣的表情。
他注意到眼前的少年將袖子捲到了手肘,襯衫前的第一顆鈕扣則被解了開來,露出了鎖骨邊的光裸肌膚,而在他身後的,數張桌椅的擺設並不像是一般的住宅,就連唯一透著光的玻璃窗台也裝飾得十分漂亮。
當Giotto正想著他該不會打擾別人營業時,大門突然被推開來,一位滿頭白髮的年長者先是嘆氣地走了進來,隨後便把冷風關在了門外,抬起的目光在看見這邊時愣了一下,接著驀然堆起了滿滿的笑意,語氣淨是無法掩飾的驚喜。
「這位是?」
TBC.